中國古代人物畫,力求將人物個性刻畫得逼真傳神,氣韻生動,要求形神兼備。長沙楚墓和馬王堆墓出土的8幅帛畫中的人物肖像部分,在繪畫章法和筆法上,可以探索中國早期人物畫的創作一般規律,對后期頗有影響,今天看來,仍是值得研究的。
在章法上,我國古代畫家十分重視構圖布局,具有兩大特點:一是形式服從于內容的創作原則;二是矛盾統一的辯證規律。
如長沙陳家大山戰國(楚)人物龍鳳帛畫和長沙子彈庫戰國(楚)人物御龍帛畫。其人物構圖,前者畫一女子,居畫面中部偏右下方位置,側面向左而立,細腰,重髻,寬袖,長裙曳地,兩手合掌。女子頭前飛舞著一鳳一龍,表現出龍鳳引導墓主靈魂飛天之意。后者畫面中部一位高冠留須男子,側身直立,乘著龍舟。龍須和墓主衣上帶子都向后飄舞,顯示飛速前進,升天在望。兩幅畫的布局,均為上下相適,構圖平穩,而主次分明。畫的主體是人物,居于主要位置,形體需要高大,造型應予突出。龍、鳳、魚等則隨從主人居于陪襯地位,布置畫面邊側,避免喧賓奪主,掩蓋主題。這兩幅畫的構圖,其表現手法有以下特點:
一、繪畫目的,在于凸顯墓主升天,因此,除招魂升天之畫意外,毋需添加更多的其他形象。
二、墓主人形象以典型服飾表現其地位、身份和性別,已顯早期肖像畫特征。
三、重視形象輪廓,因此,所有人,龍、鳳、魚以及器物均以側面表現,更顯繪制效果。事實上,側面也較正面表現易于布局。
及至漢代,人物帛畫內容增多,構圖復雜,章法也有所改變。以馬王堆三號墓的帛畫為例,整個畫面分為地下,人間和天國三大部分。地面畫著一個“地神”,腳踏兩條大鰲,雙手托舉大地,畫面空處,還填以左右對稱的“玄武”和“立熊”(打鬼的小方相),說明漢人設想的地下世界,并用一條神蛇橫陳于下,象征地層表面。人間則設“虛”、“實”二界。實,則指大地之上,以祭祀為中心,有7位男子祭饗死者。虛,則指祭祀畫面之上,墓主升天的形象。這是全幅帛畫的正中位置,也是畫面最為開闊的場地。當然,也是帛畫的核心部位。墓主身穿錦衣,持杖,前有兩男仆捧案跪迎,后面跟隨三個侍女。左右配二龍,以此區分上段天國和下段人間。天國部分則以守門人為中心,其上正中有人首蛇身的“燭龍”,兩旁配以日月,其下左右有翼龍、神豹等,布局勻稱,形成一幅神秘的天國圖案。這是采用綜合利用開合方法的構圖法則。開,是向周圍放射;合,是向中心集中。同時,采取嚴格對稱又不盡雷同,均衡而非純數量的相等,而且環環相扣,從“地下”到“天國”,達到由此及彼,貫連全畫,設計巧妙。
從上述三幅帛畫中人物像表明,古代畫像,不論在處理復雜和簡單場面,能夠使寫實與想像結合,這對后期的人物畫,多有借鑒之處。
畫好中國畫的首要條件是“用筆”,即講究筆法。這是因為人物畫的造型,主要依靠線條。畫家不僅用條線去畫輪廓,也用它去表現物體質感,環境明暗、周圍氣氛以及畫家的個性和意識。中國畫的線條,還有相對獨立的美學價值,通過細、曲、直、剛、柔、輕、重,千姿百態,流露出作者的審美觀念。
《人物龍鳳帛畫》和《人物御龍帛畫》,都是用墨筆描繪。它不僅刻畫了生動的人物形象,還精心繪出人物所處的環境。為了內容表現和形式塑造的需要,帛畫還采用了不同的線描技法。如表現圓潤的面部,就用勻細流暢的細線;裙袍就用較粗的長線,瓔珞絳帶迎風飄動,則用變化著的曲線。同時,對線條的排列組織分布,也隨著形式所需求的氣勢來決定位置,如表現衣領和褶的紋理,就重疊用線以加強層次感和絹綢的柔軟感。這兩幅畫在用筆上也各有千秋。《人物龍鳳帛畫》以勾線和平涂相結合,線條剛勁古拙。《人物御龍帛畫》以濃淡和粗細相結合,線條剛柔曲折,基本上都已滿足工筆人物畫的要求,對工具性能的掌握與運用,也都達到相當水平。由此可見,在戰國時期,我國以線條為主要造型手段的繪畫技法,這時已日臻成熟。
而馬王堆漢墓帛畫上的人物像,在用線上更有所發展。其線如絲,精勻而剛,當初起稿的極淡墨線仍綽約可見,分明是先用淡墨起稿,然后設色,最后勾墨線。個別地方偶然有顏色敷于墨線之上的情況,應是先在畫工基本畫定,最后進行整理的痕跡。用墨的濃淡干濕雖然不太明顯,用筆的輕重緩急卻是十分清楚,這正是重彩畫的特點。漢代帛畫對人物的刻畫,仍不免帶有前期繪畫的簡略、樸拙,但能夠掌握要點。如“燭龍”頭型的奇特,顯示了人首蛇身成為神話中可敬畏的人物;闕內對坐的天人上身前傾,仿佛正在交談并有所期待;墓主人頭向前勾,背駝,扶杖而行,這是上了年紀的貴族夫人神態;侍從們面部描線雖簡,卻能看出不同的臉型。這些形象已較楚畫有了明顯進步。
從長沙出土的楚漢帛畫,到傳世的晉畫摹本,以及70年代出土的北魏司馬金龍墓漆畫列女圖,在用筆和風格上,可以看到中國繪畫藝術一脈相承的關系。探索我國早期人物畫的繪畫規律,是研究中國畫發展的重要途徑之一。